一天下午，宁养院接待了一位焦虑的丈夫。他告诉我们，他的妻子目前疼痛加剧，两天没有进食进水，而且情绪很不稳定，已经有10天没开口说话了，他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第二天上午，我与护士、社工、志愿者一行5人，一起来到了这位患者的家里。一进卧室，我们就看到患者独自躺在床上，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，看也不看我们一眼，更不与我们进行任何语言交流。我只好转身向她的丈夫详细询问病史，并告知患者需要进行的治疗措施。当时，我们的护士与社工轻轻走到患者床前，抚摸着她的手说：“我们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褥疮，尿管引流是否通畅，可以吗？”看到她既没同意也没拒绝，两位同事便小心翼翼地帮她翻身，检查她全身的皮肤，并指导她的家人如何进行舒适护理，好让患者感觉更舒服，也让家人照顾时更加省力、省心。

在整个问诊、检查过程中，患者没有说一句话。但当社工帮她盖上被子时，她却突然紧紧地拉住了社工的手，社工连忙俯下身子，两个人低声交流起来。大家很奇怪地看着她们，都想知道她们究竟在说什么。最后不知道社工说了一句什么，患者点了点头。等我们出门时，社工示意患者的丈夫和我们一道走。

出门后，社工说出了患者当时对自己说的话：“你过来，我悄悄地告诉你。你能不能帮我安乐死？我活着对家人是一种拖累，他们对我越好，我就越难过，我活得实在太辛苦了。你看我的丈夫已经累得不成人样了，我不想拖累他。”社工含着眼泪对患者的丈夫说：“你们俩现在需要的是相互支持、敞开心扉。”对方深深地点了点头：“有她才有家！我需要她，孩子更需要她！”于是，社工指导他：应该每日鼓励并告知妻子她存在的重要性，让她知道她有存在的意义与价值。

之后，社工再次来到患者床前，握住她的手，告诉她：“死亡并不能了结一切，你的父母、孩子、丈夫都需要你，他们知道你现在每一天都过得都很痛、很累。我们宁养院一定会帮助你减轻痛苦，你要好好吃饭，振作起来，让女儿能永远记住她有一个开朗、漂亮、坚强的妈妈，让丈夫永远记得他的妻子是最体贴、最温柔、最坚强、最懂他的人。”

10天后，患者的丈夫来到宁养院，告诉我们妻子最后几天过得很平静、很安详。“她平静地把女儿将来婚嫁的事情都作了详细交代，还劝我不要一个人苦着，找一个伴儿，安度下半生。我觉得这几天是我们结婚这些年相处得最和谐的几天。”他和孩子现在也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事了，会好好生活下去。

不安详的死亡也许会给自己带来身体上的解脱，但却会让家人陷入无限的悲伤与思念之中。而我们的工作与责任就是帮助患者离世时能平静，让他们的家人能无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