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初,香港一名年仅九岁的女童自杀身亡,事后议员、专家纷纷作出评论,普遍意见认为是小孩子的抗逆力出了问题,亦有一些人说是家长对孩子的关心不足,托儿等社会服务又不足所致。一时间,专家言论满天飞,加强生命育与儿童照顾服务的要求如沸腾之水。我当年曾撰文质疑: 儿童心灵的问题,是否真的能透过这些措施解决?
有人问,为何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要寻死?好端端的一个小朋友,在一个人人认为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,为何要自寻短见?关于这个问题,我认为大家应该先从反方向去思考:究竟,小女孩为何要生存下去?
我以前接受哀伤辅导训练时,导师曾叫学员设想一个情境:「若你现在坐在飞机上,但五分钟后飞机便会撞山,你将会一命呜呼,请你用仅余的时间,写下你的遗书。」不消一瞬,差不多所有在场的学员都痛哭流涕,悲恸得未能写出只字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我们每一个学员都「生有可恋」;在写遗书的一剎那,人人都想起自己牵挂与不舍的人和事。事实上,一个对生命有眷恋的人,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生命这么快结束。
然后,大家可否想象一下,自杀身亡的女童,她对生命留恋甚么?
记得我年少时,对生命是充满期盼与希望的。例如每个星期,我都会期待爸爸星期天会带我上酒楼,然后买一本动漫书,两父子边啖点心边看书报。有时好运碰上爸爸好心情,还会有机会随他步行四十五分钟,到老远的雪糕屋吃一个雪糕球。那时候,小小的心灵从没有想过自杀,甚至对死亡很是恐惧。然而到今天,小孩的期盼究竟是甚么?是一顿回转寿司?是一个新的计算机游戏?是一份好工作?还是怎么求也求不到的父母陪伴?
我的儿子几年前对死亡还没甚么概念,有时过马路,我会提醒他:「小心拖我,不然便会车死死(童言总是用字组成的)!」。然后他会问:「死了又怎么样?」我就会说:「死了就见不到爸爸妈妈,你想吗?」他就会立即说:「不想!」然后紧紧的拖我的手,生怕会就此失去了我似的。但是,寻死的小女孩,紧的又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?还是如很多传媒所说,是那倒退了点点的成绩呢?
自由经济发展,工人用汗水与劳力辛苦换来的,不是满足感。社会的一切价值,大多被物化与钱财化。人们不断工作,然后用得来的薪金去购买物质和快乐,渐渐地堕入不断追寻金钱的游戏。大多数人都相信,金钱是成功与快乐的指标,而理想的学业则是获取金钱的钥匙。
渐渐地,人们即使要废寝餐地工作十多小时才可以换来一部新电视、新空调,他们都无怨无悔。不少人还会不断提醒下一代:一定要用心读书(注意:不是学习),否则将来命途悲催。人,开始忽略了人生在世最常会留恋的,通常都不是金钱,反而是人情。而当他们自己都忽略与孩子相聚沟通的重要性,孩子难免亦会误将成绩与金钱当成生命的意义。
有一段时间,香港的福利开支年年增加,社工越聘越多,服务虽然每年增加,但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家庭暴力与自杀数字,其实我们的孩子需要的,不是再多的社会服务。事实上,社工与服务不论多专业,都替代不了亲恩人伦这些无价之宝,亦只有这些金钱买不到的东西,才可以令孩子们「生有可恋」,勇敢地面对前路。
作者:北斗星社会工作服务中心、香港督导暨治理委员会副主任梁建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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