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社工,是一份有趣的工作,也是一份颇具挑战性的工作。我们学过各种的工作手法和服务理论,但人心万象,到实际的服务中,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。而面对各类突发事件,让自己成为“最强大脑”,开动服务小马达,也的确为一件颇具成就感的事情。
在介入服务对象时,尤其是第一次面谈,往往会遇到一些尴尬的场面:被谈话,拒绝和陌生人说话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等,而如何让服务对象自愿地开口说话,甚至倾诉衷肠,从而迅速建立起信任关系,为接下来的服务做好铺垫,也是我们常常要关注的焦点问题。
这一天,一场社区公益咨询,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一位老大娘到了现场。据她诉说,这位老大娘是她的妈妈,最近不知道怎么了,老是大半夜起来打扫卫生,看起来神情很紧张,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。听这位妇女带四川口音,于是我们将老大娘请到僻静处,用四川话说到:婆婆,睡不着可是有啥子窝心事?
老大娘摇了摇头,叹了一口气。
婆婆,你遇到了啥子,你想说就说,不想说就不说。只是现在,我们有点担心你,想知道,你好吗?
老大娘开始抹眼泪。沉默良久,老大娘艰难地说,其实也不是睡不着,就是最近老梦到我的老娘跟我要钱,一闭上眼睛都是她,哪里还敢睡觉哦。
看见我们疑惑的眼神,老大娘补充了一句,我老娘都去了二十多年喽。
我问她:婆婆,你的老娘是你的亲人,你梦到她,说明你想起她了。梦到她的时候,你的感觉是怎样的?
阿婆说:你不晓得哟,我老娘活到的时候凶的很,我啥子做的不顺意就要挨打。梦到她的时候,我怕的不行了,就怕她把我带走了。我老归老,但是还没有到走不动的时候,还想多活两年,多挣点钱把家里房子修起,家里的小娃儿娶了媳妇,那个时候就巴适喽。
恐惧死亡,是中老年常见的心理,但老大娘突然出现功能不适,应有其他诱发因素。于是我继续问:婆婆,这几天工作上和家里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吗?
老大娘沉默了一会儿:倒是有个事情。
我问:可以跟我细细讲一讲吗?
老大娘慢慢说道,前两天,我还没做完活的时候,因为要出去接孙子我就先走喽。回来组长就给我说了一顿,叫我把没做完的补上,那天只给基础工资,还说再这样就要给我开罚单。原来我都是我们组里产量数一数二的人,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,我这老脸往哪里搁。昨天车间主任又说了,现在我们手工车间薪资改革了,跟以前不一样了,要按规矩办事,基础产量做不到的,就要自己走人了。你说我们这跟这些小五金打交道了半辈子,跟厂子也有感情了,老胳膊老腿做不动的时候,再有感情也还是得被赶走喽,现实得很呀。
说完,老大娘又眼角湿润了,陷入了沉默。
听得有些糊涂,便让项目助理前去同老大娘的女儿了解她的工作情况。
原来,阿婆来自一个手工车间,这个车间员工多为五十岁以上老大妈,从老板白手起家一直跟随,对公司忠诚度相当高。随着公司推进“精益生产”,这些老大妈传统的工作方式受到了挑战,绩效考核慢慢走近他们的生活。原来的计件工资,是做多少拿多少,单价固定,时间自由,地点自由;调整后,她们需要在车间坐班,做完基本的数量才算计件工资,超出部分单价逐渐上升,超得越多,单价越高。
原因清楚了。计件工资如何改革,老大娘是弄不懂的。他们适应了半辈子的工作方式,要接受突如其来的改变,这个过程让他们害怕。害怕自己达不到要求,害怕自己被淘汰——这种情绪,同当年在母亲面前的害怕是一样一样的。同样的感受,勾起了几十年前不同的回忆。五十岁的阿婆,还要手脚灵活提高效率,可不正像是被别人讨债么?——只是讨的是精力的债。老大娘睡不着的心事,正是怕自己“不中用”了,被时代淘汰的恐惧啊。
找到了原因,解决自然就不难。将这个解读反馈给母女俩,女儿当即便说,妈,你莫担心,咱们厂子还有外发的货,可以不用坐班的,我回去给你问问,你做的又快又好,肯定赚的不比以前少。要是你不想做了,咱们回去种树苗也可以。
嗯,不论问题最后是怎样解决了,得到了来自女儿的支持性表达,相信这位老大娘的适应之路也会走的稳一些。
运用共情,建立信任;利用释梦,迅速切入,引导老大娘说出困扰自己的心事,后鼓励协助家人为其提供支持。这便是社工。社工是起钉器,是扳手,是桥梁,那些心里百转千回却有口难言的,社工会运用专业手法,四两拨千斤,帮助你清扫障碍,主动表达。能够表达,已经完成了“助人自助”的最重要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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